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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谈论连环画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上海话里,爱称连环画为“小人书”,似乎天然为连环画的读者群定了位。但事实上,连环画的读者虽然以青少年为主,但不仅限于“小人”。

曾遍地开花的连环画出租摊和人手一本连环画的景象,是否只能属于历史?未来繁荣的上海文化图卷中,连环画能否再次占据一席之地?

乌鲁木齐中路261弄6号,湖南街道设立的公益文化场馆海派连环画传承馆,已经开幕两周,前来参观的人多为中老年,目的也多是冲着怀旧。馆长钱定华有点感叹:“爱看连环画的孩子们都到哪儿去了?”

1959年出生的钱定华记得,自己童年时代,在上海,连环画曾经有过全盛景象。那些年,在街角巷口、影剧院边上,甚至菜场外沿,总会有人摆下几只书架,地上一溜小板凳排好,就是一个出租连环画的摊位。学龄前的孩子们和放学后的学生们,都会光顾这里,一分钱可以看两本书。上世纪中期,识字率不高,娱乐项目有限,不少粗通文墨的成年人,在一天辛苦劳动之余,全靠看连环画获得精神滋养。

“卡哨似的密布无数”

上海,是连环画的福地。

随着石印技术进入中国,清朝末年在上海首先诞生的《点石斋画报》见证了连环画的出现。1884年,《点石斋画报》 上记录下了朝鲜东学党事变过程的10幅连续画,成为连环画最早见于报刊杂志的例子。

资料显示:到了1913年左右,上海石印新闻画报风行一时,一般是单张4开,每份有图86幅,文画结合,既有时效性,又具娱乐性,加上申城小贩到处沿街宣传叫卖,此类画报极受群众欢迎。1916年,《潮报》开风气之先,首先选用有光纸把单张时事画报印成左右两面对折合拢的折叠式,随后又装订成册出售,这样一来,就与目前所能看到的连环画形式更为相近了。然而,此类小书依然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连环画,它们的叫法很多,或称“小书”,或称“图画书”。“小书”在当时究竟有多流行?可以参看茅盾先生在1932年发表的《连环图画小说》一文中所说的景象:“上海街头巷尾像卡哨似的密布无数的小书摊。”

1927年,沪上有名的大型出版机构——世界书局也开始涉足“小书”的出版领域。这年3月,世界书局正式出版了由名画家陈丹旭绘制的《全本三国志》,而且打破陈规,用红色字体赫然在封面上印上了《连环图画三国志》的书名。从此“小书”就有了“连环图画”的正式名称,以后人们又渐渐略去“图”字,称之为“连环画”,最终成为约定俗成的最后定名。连鲁迅也说:“连环图画这名目,现在已经有些用熟了,无须更改,但其实应该称为‘连续图画’,因为它并非如环无端,而是有起有讫的画本。”

连环画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样式,必然有其独特之处,有研究者将其归纳为“俗”、“小”、“独”、“雅”四个字。连环画无疑是通俗、大众的,无论老幼妇孺、文化高低,大都对连环画情有独钟;加之是小开本、小画面,更便于携带、保管,继而欣赏、普及;在艺术表现上,连环画不受画种的限制,大凡钢笔画、铅笔画、中国画、木炭画、油画、水粉画、版画,甚至剪纸、雕塑等,都可以形成连续的画面,绘画形式和表现风格十分多样。在画面构图上,不拘泥于焦点透视法,可大量采用散点透视法,使表现的空间更为广阔。此外,还可以采取倒叙、插叙、回忆、旁白等艺术手法来刻划人物性格描述人物心理活动,丰富了艺术表现力。如此种种,连环画成为了一种小中见大、俗中有雅、雅俗共赏的艺术。

画里画外互为见证

一百多年来,上海经历过哪些事,海派连环画也经历过哪些事。画里画外的世界,始终互为见证。

上海得风气之先,五方杂处的移民城市糅杂了各种文化。在连环画里,既有传统国画的技法,也有西方油画的运笔,有水彩画的抒情,有吸收了皮影、剪纸的艺术手段,也有图书插画般的精致。

发展并繁荣于上海的话剧、曲艺、电影等艺术,也都在连环画中有所反映。有一桩关于连环画的轶事是这样的:

解放前,看到连环画生意有利可图的私人老板,会布置画师去看新上映的首轮电影,看完之后,去旅馆订好房间,让画师连夜画出来。最快的时候,第二天可以付梓印刷。电影上映不过三天,同名同情节的连环画已经问世了。对于当时大部分看不起电影、也没钱去剧场的普通人家来说,阅读连环画是和上海时尚潮流保持一致的最快捷方式。

到了钱定华这代上海孩子,记忆里,“小人书”从未缺席。小时候,钱定华从家里所在的太原路的弄堂出来,在嘉善路菜场附近找到一家出租连环画的店面,付钱看书。1966年后,上海的中小学曾经集中清理“小人书”,堆在操场上的时候,钱定华就从灰烬中偷出未遭损毁的书,悄悄拿回家看。在几乎没有任何娱乐生活的童年里,看连环画、临摹连环画成了城市孩子们最大的乐趣。连环画简洁易懂、图文清晰的特点,也被作为扫盲班教材,从而得到政府大力扶植。

钱定华记得,他的母亲不过高小文化,也和孩子们一样爱看小人书。文革推出样板戏后,连环画重新出现。当时上海的报刊上连载《智取威虎山》《红灯记》,钱定华和小伙伴们每天等着报纸来,辛苦收集整齐,然后剪下来贴好,自己装订成册,珍爱如宝。改革开放后,上海的文化活动多元,连环画不再拥有那么多读者,但却因为其收藏价值,而持续获得市场青睐。

保留传承的火种

海派连环画传承馆位于乌鲁木齐中路261弄6号,隐身于居民楼中间,是徐汇区湖南街道为传承海派文化和历史文脉而开设的公益性文化场馆。场馆不大,之所以选址此处,更像是对当年连环画家们的致敬——

馆内展出的三十余位海派连环画画家,如张乐平、吕蒙、程十发、赵宏本、顾炳鑫、贺友直、华三川、韩和平、颜梅华、韩敏、汪观清等大都曾经居住或工作在湖南街道。

1956年,延庆路141号一幢西式砖木结构小楼,被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作为宿舍安置员工。仅这一幢楼里,就入住画家程十发、罗盘、王仲青和吴性清、韩和平等画家。距此不远,张乐平的故居在五原路288弄,同样在五原路的,还有入住大华新村1号内的汪观清。

当时,连环画家的每月工资高达百元。除此之外,画家还为各报社和杂志社绘画速写、插图,因此业余收入也颇丰。一幅连环画的报酬在3元到20元之间,一张报社的插图或速写稿费在10元左右,按照当时物价,可在锦江饭店宴请十人还绰绰有余。优厚报酬也使连环画行业迅速汇聚了当时画坛翘楚,其中,不少名家大师的加盟大大提高了连环画的艺术水准。

丁斌曾、韩和平绘制的10册套《铁道游击队》,从1955年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第一册到1962年全套出齐,此后这套书共再版20次,印数达到3652万册。1957年,大型连环画《三国演义》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全套共48册(后增至60册),共有7000多幅画图,这是迄今为止中国连环画史上篇幅最多的一套连环画作品。在这一时期,还有贺友直绘制的《山乡巨变》《连升三级》《李双双》《朝阳沟》,顾炳鑫绘制的 《渡江侦察记》《红岩》《小辫子哥和我》,华三川绘制的《白毛女》《青年近卫军》,程十发绘制的《画皮》《孔乙己》《阿Q正传108图》,刘旦宅绘制的《屈原》《雌雄剑》等等,皆堪称经典之作。

1955年,时任上海人美出版社副社长的黎鲁鼓励几个年轻人在创作之余加强理论学习,每个月举办一次研讨。当时,贺友直、江南春、郑家声、夏书玉、周公和、洪荫培和汪观清7个人,就决定每月到汪观清家活动。五原路的宝塔松下,7个人集聚成为“七叶社”。

当年聚集在五原路树下的年轻画家,现在或已作古,或已耄耋,当年手捧连环画不能释卷的弄堂里的小读者们,也已经进入耳顺之年。传承馆内,正计划举办针对社区青少年的绘画教学、公益讲座。此刻,谈论对海派连环画的传承,不仅是对过去连环画在上海拥有过的辉煌历史进行回望,也是对未来的期望——人们对印刷品的依赖或许已经过去,但对审美的需求永远不会落伍。连环画坛上,能否还能出现符合当下审美的作品,让如今的孩子们再次捧起曾经哺育了父辈的珍宝?

(部分资料参考《连环画,几代人的集体记忆》)

(来源:解放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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